2018年1月8日，澎湃新聞（www.thepaper.cn）從央視《今日說法》主持人李曉東處獲悉，1月5日下午，建行北京分行按照法院判決，將多扣劃的信用卡透支利息253.75元轉到了他的儲蓄卡上。

    李曉東刷中國建設銀行信用卡消費18869.36元，因綁定的儲蓄卡余額不足，有69.36元未還清，10天后產生了317.43元利息。后來他得知，這一計息不是以未還的69.36元為基數，而是以全額18869.36元為基數計算的。他不滿銀行的“全額計息”條款，將建行告上法庭。

    近日，北京市二中院作出二審判決，認為建行全額計息的規則計算的賠償數額過分高于持卡人違約造成的損失，應予以適當減少，要求建行北京分行返還多扣劃的錢款。

    李曉東的代理律師晏艷說，建行北京分行未提出申訴。至此，李曉東不滿建設銀行“全額計息”條款，告建行北京分行一案，以建行返還多扣劃的錢款告終。

    不過，圍繞該案的討論仍在繼續：該案判決能否作為此類信用卡糾紛案件的參考？北京市二中院判決參考的《最高法關于審理民間借貸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規定》關于民間借貸36%利率上限，能否適用解決因“全額計息”引發的糾紛？

    多家銀行實行“全額計息”規則

    備受關注的“全額計息”，也被稱“全額罰息”，是指如果信用卡持有人未能在發卡行規定的還款期限期內還清所有欠款，發卡銀行將按照到期日全部欠款金額計算利息，利息計算的截止日期為還清所有欠款之日。

    以李曉東訴建行北京分行信用卡糾紛一案為例，他的建行信用卡賬單日為每月的7日，到期還款日為每月的27日。

    2016年3月8日至4月7日的賬單周期內，李曉東一共消費了18869.36元。他首次消費4124元，記賬日是3月15日；4月27日，建行自動從他綁定的儲蓄卡中扣了18800元，因儲蓄卡賬戶余額不足，尚欠69.36元未還；5月3日，欠款被扣劃清償；5月7日，他收到了銀行新一期的賬單，顯示有317.43元利息。

    這317.43元的利息跟建行信用卡的“全額計息”方式有關。該行信用卡《領用協議》第3條第6款約定：甲方在對賬單規定的到期日還款或之前償還了全部欠款的，對賬單所載消費交易可享受最長50天的免息還款期，否則乙方自銀行記賬日起計收利息，日利率為萬分之五，按月計收復利。

    《領用協議》第5條第4款中約定：甲方未在到期劃款日或之前償還全部欠款的，全部應還款項（含甲方已還部分款項）不享受免息還款期，自銀行記賬日起按規定利率計算透支利息。

    這意味著，李曉東的信用卡逾期的利息計算方式，不是以未還的69.36元為基數計算，而是以賬單周期內全部欠款18869.36為基數。

    澎湃新聞致電多家銀行客服統計，目前市場上除工商銀行、浦發銀行實行分段計息，即對逾期未償還部分計息外，交通銀行、建設銀行、招商銀行、廣發銀行等多家銀行均為全額罰息。除全額罰息，這幾家銀行還收取違約金，收取標準也各不相同，如招行以最低還款額未還部分的5%收取，最低為10元；廣發銀行也以最低還款額未還部分的5%收取，最低為20元。

    因沒有按時還款，而被收取高額利息和滯納金，“全額計息”規則備受社會詬病。中國銀行業協會也注意到這一問題，2013年7月1日起施行的《中國銀行卡行業自律公約》中，中國銀行業協會要求銀行提供“容差容時”服務，對信用卡持卡人10元以內欠款不收利息，還款寬限期至少3天。

    專家：信用卡利率計算缺陷，也應盡量由監管機構處理

    李曉東與建行北京分行信用卡糾紛一案的終審判決，能否成為解決此類“全額計息”糾紛的參照？

    對外經濟貿易大學法學院教授寧紅麗認為，本案只是個案，不會成為我國法院對其他同類型案進行判決的直接依據。她在接受澎湃新聞采訪時說，本案在一審和二審訴訟過程中引發的討論，提出的意見以及所達成的一些共識，會對其他法院對同類型案例件判決有一定參考價值。

    李曉東的代理律師晏艷認為，李曉東案的終審判決確定銀行的全額罰息數額不再一刀切，需要根據個案的不同調整罰息數額，這對于非惡意逾期且大部分已還款的持卡人具有重大的意義，這對以后的司法案例也具有參考借鑒價值。

    京衡律師上海事務所副主任鄧學平在澎湃新聞撰文指出，比及時返還李曉東多扣的利息更重要的是，盡快修改《領用協議》條款，主動將過高的透支利率標準降下來。其他銀行也應以此判決為契機，全面檢省、修改各自的信用卡計息規則，避免消費者繼續遭遇不公平對待。銀監、工商部門同樣應當關心這份判決，積極督促銀行進行整改。

    澎湃新聞注意到，李曉東與建行北京分行信用卡糾紛案中，法院提及了《最高法關于審理民間借貸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規定》。

    該《規定》是最高法發布的一項司法解釋，于2015年9月1日起施行，其第二十六條對民間借貸利率作了規定：借貸雙方約定的利率未超過年利率24%，出借人請求借款人按照約定的利率支付利息的，人民法院應予支持。約定的利率超過年利率36%，超過部分的利息約定無效。借款人請求出借人返還已支付的超過年利率36%部分的利息的，人民法院應予支持。

    此外，《規定》第一條明確，金融機構及其分支機構，因發放貸款等相關金融業務引發的糾紛，不適用本規定。

    而在李曉東案中，北京市二中院判決書中，表述使用的是“參考”一詞。該院在判決書中稱，本案計息條款合法有效，李曉東應當依法履行合同約定。建行北京分行因李曉東未能按時還款而受到的損失，應是未償還部分款項69.36元自首次消費記賬日至該款項實際償還日的利息損失。參考《規定》中規定的有效利息約定上限標準即年利率36%，核算的銀行利息損失金額為3.40元，顯著低于按照本案計息條款計算的利息金額317.43元。因此判決建行北京分行向李曉東返還扣劃的253.75元。

    在未來因“全額計息”引發的信用卡糾紛案件中，《規定》明確的36%年利率上限，能否適用此類紛爭？

    寧紅麗說，在我國目前的立法體系中，對金融機構與持卡人之間的借貸關系并無具體的法律規定可供適用，即我國目前對金融機構的借款利率并無法定管制。李曉東案所涉及情形不屬于典型的“因發放貸款等相關金融業務引發的糾紛”，也不屬于法定排除范圍。因此，在裁判方法上，法院通過類比適用的方法適用此規定不能說沒有合理性。

    寧紅麗還指出，結合銀行信用卡自身業務設計以及我國不斷推進利率市場化的背景等考慮，信用卡利率計算即使存在缺陷或不公平的情況，也應盡量由業務監管機構處理，司法貿然干預并不妥當。因此，對于銀行信用卡業務引發的糾紛，法院在準用《規定》時應十分謹慎。

    寧紅麗認為，在立法規制空白的情況下，如何認定信用卡利率標準為“顯失公平”，相當困難。她建議銀行建立“因人而異”的規則，即區分“惡意透支者”與“極少部分忘還者”。例如，如持卡人95%以上的款項都已按期還款，只剩下極少比例余額不足未還，不屬于惡意透支，不應當適用此罰則。

    她還建議，對于金融消費者的保護，目前還是通過事前有效披露、及時通知（還款通知、余額不足通知等）來實現。對于當事人有重大影響的條款，法院要做的是審查銀行是否盡到有效事前披露以及交易中盡到了提醒通知義務，而不是僅僅交付了相關書面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