評價一個管理制度好不好、合適不合適，很重要的一個標志，就是要看它能不能導致一個多贏局面的形成和鞏固。

    木木

    人民日報社大院西門外，是一條南北走向的馬路，名曰“金臺西路”。“金臺”二字，源自當年燕昭王所筑的黃金臺，據說遺址就在附近。

    金臺西路，南北不長，不過六七百米的樣子，路也不寬，雙向兩車道。路兩側不窄的步行道上，種著高大的楊樹，整整齊齊排著隊，春夏時節，綠蔭蔽日，涼風習習，走在路上，還是很愜意的。

    及至深秋，幾陣北風掃過，再淋一兩場冷雨，滿天的楊樹葉子，就忍不住張揚著金黃色的身姿，紛紛撲落到地上，很快便鋪滿整條步行道。此時行于此地，簡直就是享受了，有舒朗起來的天空可悅目，有腳下楊樹葉子的淺吟低唱可聆聽。

    能得如此享受，當然要感謝負責打掃這條路的環衛工人吧，感謝他們適時“偷懶”，沒有時時打掃，也更要感謝約束他們日常工作的規章制度，帶了實事求是的人性光輝。每年深秋時節，落葉時緊時慢，負責清掃路面的環衛工人，似乎就會擺脫平日時時勉力清掃的規矩，而完全依了落葉的節奏，隔幾天才集中清掃幾次。于環衛管理部門而言，這樣的安排，應該也是沒辦法的事吧，人力寶貴，能節省一些是一些；但對日日往來于此的路人而言，就因此多了欣賞另一種天然之美的機會，大約也算得上“意外”之幸。

    如果環衛管理部門“一絲不茍”，不講人情、不講條件，嚴格要求環衛工人時時清掃，恐怕“金臺落葉”的秋日美景，許多人就無緣得見了。

    從這個角度看，適當的“偷懶兒”，對城市環衛而言，就不是不可容忍之事。不過，城市和城市不一樣，人和人也不一樣；方方面面管理者的不同性格、不同管理偏好，也決定了城市性格的迥然不同。

    前幾天，有人發了一段視頻到網上，引起熱議。視頻中，鄭州市某路段的幾個環衛工人，正使勁敲打路旁樹上花朵。路人上前一問，環衛工人“訴苦”曰：只要被執法檢查人員拍到地面有落花、“不干凈”，就要罰款100元（而工人們每天勞動所得不過七八十元）。這說法后來也被相關部門工作人員證實，環衛工人的考核標準是“以克論凈”——雖然沒有具體解釋，但按照字面意思揣測，就不能不讓人為被考核的環衛工人捏把汗。

    有如此嚴苛的考核標準約束，環衛工人使勁拍打路旁樹上的春花，使之早早落盡，能夠一次性打掃干凈，從而絕了被罰款后患的做法，就很可以理解。站在環衛工人的角度想想，除此之外，大約也實在沒有能免于被懲罰的更好辦法吧，即使時時奮力追了落英去打掃，要照顧長長的一段路，也難免顧此失彼。就此而言，管理者所謂的“以克論凈”的制度，背后的“潛臺詞”是什么、想達到什么目的、形成何種局面，當然大家就都心知肚明。這顯然算不得好做法——明顯一個多輸的局面，哪怕是制定管理辦法的人，也很難說能最終得到什么好處。

    評價一個管理制度好不好、合適不合適，很重要的一個標志，就是要看它能不能導致一個多贏局面的形成和鞏固；因為只有實現多贏，制度才有可持續性，在運行中也才能實現最高效。環衛如此，別的什么大約也一樣。當年燕昭王筑黃金臺，延攬天下賢士，不知給郭隗、樂毅們提沒提什么具體要求，大約是沒有“以克論凈”之類的規定吧，否則，也不會千年之后，還能引逗得陳子昂登臺臨風，鼻涕眼淚流得哪兒都是。

    許多年前，英國有社會學研究者，搞過一個研究，重新評估了人類社會各類職業的真實價值。研究結果是，投入1英鎊，能夠“產出”數倍英鎊社會價值的工作，排在第一的是醫院的清潔工，排第二的就是城市環衛工。仔細想想，事實也確實如此。這次肆虐世界的“疫情”，就對此又給出一次確定無疑的備注。不過，現實社會中，從事這些工作的人，貢獻雖多，所得卻少，如果再總是被一些莫名其妙的條條框框束縛住，就難免讓人很無語。

    （作者系證券時報記者）